Monday, November 05, 2012

跳躍式草稿 (Pianissi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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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開之後,兩人各自自己的生活,他開著車,一如以往,聽著黑鍵和白鍵不斷組合幻化成的無數樂章,手指和無意識的吟唱繼續追趕節奏,一次一次演練著重複的旋律,希望有臻至完美演出的未來。他啟程,先開到一個他們曾經一起去過的酒鄉,一家家地品嚐過獨釀的紅白葡萄酒和香檳後,卻帶著兩瓶不熟悉的威士忌再度踏上旅程。「這次我要橫越這片大陸,從東到西。走一次她想要拜訪的地方,雖然已經不能一起去了」他想著, 好像要用自己的眼睛, 代替她把一直計劃想去的地方仔細地看一遍, 當作最後夢中的回憶。

在國家公園裡遼闊似海的湖邊,再一次看到了近到像要沉入自己胸中,紅澄澄的夕陽。筆直入湖的公路盡頭,嵌上不可思議佔滿半個天空大的橘紅色太陽,整片天空與湖面連成一片,好像整個宇宙都被那一顆馴暖的生命體染成了生命最後美麗炫爛的顏色。「如果人生的某一剎那能像夕陽般美麗,真希望是與你一起」他不禁想起了她的話和在夕陽下的側臉,出神地往湖心駛去。

沒有停止。
雖然落入湖中那一剎那的記憶和著水中晶瑩的氣泡,就像是生活中在某一個地方聞到喚起某種記憶的熟悉氣味般,總會讓人停下腳步,悼念著什麼地在心頭一閃而過。但失去的記憶和後來奮不顧身見義勇為將濕淋淋的他搶救起來的那個美麗女孩,後來,開啟了他嶄新的生命。幸運地,唯一沒有被遺忘的,是他手指對於黑鍵與白鍵的親密,像是永遠不被遺忘的戀人般,是永恆。音樂不曾消逝。

而她對他的思念,隨著夕陽慢慢隱沒地平線,黑暗中告訴自己看不見了,又在晨霧中與朝陽緩緩昇起。日子是這樣,黑夜又黎明。

跳躍式草稿 (Rhapsody)

她做了個夢,在橘火紅色和紫色的天際漸層的背景前,有海浪拍打著海岸一波波的潮水聲,她站在鋼琴旁邊,徒手拆著,一鍵一鍵地、一個黑鍵、一個白鍵,再一個黑鍵、再一個白鍵,拆下連在鋼琴肚子裡像是積木一般左右缺著口的鍵身,一根根重疊著重疊著重疊著重疊著重疊到天空的邊緣,把夕陽遮著,只留下緊咪著眼睛目視到在這巨大裝置藝術品的背後發出的餘光。這時候琴身已經空虛,留下沒辦法再共鳴的琴弦,或長或短軟趴趴無力地蜷曲在平台上。堆放在那兒的黑鍵和白鍵,不再像以前只有半個音符的距離,因為失去了發音的功能,雖然彼此交疊但距離更遠。

雲南邊疆的珍獸,飛似地啣著一把火,與巨獸般的琴鍵堆擦身而過,火苗在風中飛揚著轉一個圈,悻悻然地向下墜落堆上,起先是高音鍵著了火,霹哩啪啦的木柴燃燒聲比琴曲還美,又一陣風襲來,把火吹的更高。

在準備演奏會的那段時光,偌大的演奏廳就屬於他們倆了,他在平台鋼琴前一次又一次的彈奏、修正、彈奏、調整、彈奏、融入,搖頭晃腦的投入神情一開始真會讓人發笑,有時嘴中唸念有詞,不斷吟唱,不論是開車、走路、洗澡、教課、睡前、起床、吃早餐、看電視,無所不唱,後來在看紀錄片時才知道原來顧爾德那個怪腳也是從頭唱到尾。他渾然忘我練習的同時,她就在舞台上奔跑著、戲耍著、靜靜坐著、或坐在舞台的邊緣兩腳騰空漫無目的的踢著,望向台下幾千百個空乎乎的座位微笑著;她有時站起來跳舞,有時唱著自己的歌,有時蜷縮在第一排鑲著紅絨布的座位上睡著,閉上眼聽著有點小錯誤或重複又重複練習的幾個小節,直到練習結束,這就是她不畏懼舞台的原因了,整個時間和空間是屬於他們倆個和純粹音樂的。正式演出的聚光燈一打在他身上時,她也微笑,在觀眾席的最後一排燈光找不到的地方輕輕的坐著。前一晚準備獨奏會後派對要使用的手指小點心,也有點累了,有百人份呢,還好有朋友的鼎力相助,還有H愛他的心,和對她複雜的心情,感謝飛利浦.格拉斯。

生命是由不斷重複和偶爾的變奏堆疊而成,像血液的不斷從右心房穿過右心室,經過肺臟供給了氧份之後,再流入左心房心室,從主動脈供給肉身所需,代謝後的血液經過靜脈回到心臟,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循環運輸。心跳每分鐘跳動的次數雖然每人不同,但仍為了生存而持續地跳著;風還是吹著,只是方向和位置循環變化不同;天空白雲依然流動,呼吸依舊,如果以彈琴為計算單位,日子就在一場又一場的獨奏、練習、合奏、練習、協奏、練習新曲目、練習、練習、練習、練習的速度下慢慢的逝去。啊,是的,就像一朵花盛開的過程,由含苞到慢動作播放,清晨吸飽了露珠,一片片花瓣慢慢綻放的close up 鏡頭。

黑鍵與白鍵之間 (Prelude)

2007年完成的第一章 和 最後一章, 先PO上來, 作為砥礪自己往下繼續的動力, 希望2008的願望可以達成. 記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而選擇而美好, 就在記憶完全走掉之前, 結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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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沁涼

滿山寂靜

與亞熱帶充滿蛙聲與蟬鳴的夏夜不同,除了天空遠處近乎滿月所散發出的微弱熱力外,除了寂靜還是寂靜,如涼水般宜人的溫度讓人還是要披上一件絲棉薄衫才能在戶外漫步。

「鈴 ~ ~」震耳的警鈴聲劃過天際,傳至宿舍後的整座寧靜森林、東邊棲息著許多動物的北地沼澤,也驚醒了熟睡中的學生們。女生宿舍的研究生們強睜著惺忪的雙眼,慌張地跑出位於半山腰的建築,有的穿著睡衣,出來時沒能來得及套件外衣,被夜涼得打了個顫;有的連鞋子也不顧,抱著自己的寶貴家當就往外衝。大家一時四下探望,既沒有失火的跡象,也不像有刑事竊盜案發生,到底有什麼天大的事情要觸動警報疏散住戶。

廣播系統在夜半響起的迴音真不是蓋的,這是剛搬進來不到一學期的她們第一次聽到呢-原來是臭鼬入侵了宿舍旁放置分類垃圾的容器,因為天涼想要找個溫暖的棲身之所,就一頭鑽進了蓋子沒蓋好的分類筒呼呼大睡了。可別小看這種不起眼的奇特生物,若是讓牠受到驚嚇,情急之下所散發出的防禦氣味可是能在這個連續十棟的宿舍社區留上兩個月,宿舍的管理單位還得花一筆經費來除臭,學生們也有家歸不得,被沾上氣味的用品大概也都報銷了,沒人能承受這個後果。

危機處理的結果是請來了多才多藝消防隊,這些又會抓蛇又會趕臭鼬又會打火的弟兄們把臭鼬老兄給請了出去,折騰一個小時候大家才回到房間,窗戶的燈一個個開了,又一盞盞熄滅。

這就是距離城市不遠,但又會被嘲笑連買個做菜材料都必須開四小時車的小城鎮(相當於從家鄉島嶼北方駛到最南端的車程了),加上回程根本就是買個菜都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但耳際好像總是可以隱約聽見城市邊緣各角落傳出的爵士音樂,可以聞到在滾熱鐵板上吱吱作響的厚片牛排~~半熟的

就在這裡展開了他和她的半熟人生。